《水巷》

一、

那條寬長彎曲的水巷，躺卧在島與島的中央，暗黃的粼粼波光，像勞累半生過後的老嫗，她累了。無力再飛騰，無論是熟悉的天空，還是時空，她累了。

那幢七層高的樓房，名叫「傳德洋樓」，在大家口中就是「唐樓」。

唐人住的樓房，就是唐樓。

「我們中國人不叫自己的樓房為唐樓。」你說。

「那唐樓來自誰人的口？」

「洋人。」你說。

「那『傳德』是甚麼意思？」

「大概是傳揚中華美德吧！」你也不太肯定。

「她奶奶的！乜野中西合璧，講來講去，埋又係政治手段！」

這是殖民統治的懷柔政策。你心想。

洋樓住的不是洋人，是唐人。

你隨着父親的步伐，一步一艱辛地爬，梯級很窄，偶有窪地，一樓牆身掛滿了陳舊的鐵板信箱，有些帶着點锈跡。

「2A…2B…2C…7D，咦！阿爸，我們住幾樓呀？」你臉現好奇和期待。

「四樓D座。」

你皺了幾下眉頭，臉色又沉了下來。當時天還沒大亮，傳德洋樓的Z形梯間有一條扶手，黑色的。每層有四個單位，ABCD，每攀登一層就會見到一枝鋪滿灰白蛛絲的白色光管。好不容易，才爬回家。

你等待父親從褲袋裏掏出鑰匙……

拉鐵闡，開木門：那是一個口字形的大廳，不，應該是小廳，廳左邊擺放着一張木餐桌，黑色的，右邊有個長櫃，白色的，櫃中間有一部電視機，20吋左右。你止住腳步，遲疑了一會兒，似乎不敢想像眼前所見的就是之前心中所想的畫面。有點失望，失落，後悔，埋……他們的出現舒緩了你的悲觀情緒，他們是你的爺爺、奶奶。